1.刚刚得知您在10月28号凭借“乡村三部曲”第三部《乡野闲人》一书,荣获第四届“叶圣陶教师文学奖”,这一奖项对于对于您的写作及教学,有着怎样的意义?
相比起其他所获得的文学奖项,“叶圣陶教师文学奖”对于职业为大学老师的我,或许更有价值和意义。此奖旨在弘扬叶圣陶文学精神,倡导教师文学创作,促进教师文学修养的提高,推举出富有文学魅力和文化品位的作家型教师,倡导“像叶圣陶一样当老师”,最终惠及广大学生。著名作家、北京大学教授曹文轩,曾凭借长篇小说《蜻蜓眼》,获得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。
教书和写作,是我的双重人生。虽然教书是我的职业,但在我的心里,它并非只是谋生的职业本身。因为我真正地热爱这份工作,就像我痴迷于写作一样。它们在我的心里,没有轻重高低之分。一个满足我用口头语言“倾诉”的快乐,一个满足我用文字倾诉的快乐。而且它们都让我的心态,时刻保持年轻。真的,单单每次上课的时候,看到那些新鲜饱满、生机勃勃的面孔,就觉得青春美好,人生幸福。
所以这一奖项,让我重新确认了我的双重身份。无疑,作为写作老师的我,能够自身从事创作,对于教学有着很大的裨益,永不停歇的阅读和写作实践,提供给我源源不断的关于创作的思考。而教学中不同学生在写作中存在的问题,又让我能够反思自我。同时,拥有不同个性的学生本身,也给了我很多的创作灵感。
《乡野闲人》
2.您在2018年6月,曾凭借“乡村三部曲”第二部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,荣获第八届“冰心散文奖”。此前您的散文名篇《走亲戚》,曾经入选2015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,位居第八位,入围第17届百花文学奖,并获得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,您是否认为自己的散文创作,已经进入了成熟阶段?
我并不认为我的散文创作已经成熟,但或许在我接近20年的创作过程中,散文是我最为看重也相对进步较大的一种创作类型。我尝试过很多种文体的创作,可以说,除了诗歌,我在长篇小说、短篇小说、散文、话剧剧本、电影剧本、评论、儿童文学等方面,都有过创作实践。但可能在散文方面,更为擅长。我始终认为,一个作家应该在不同文体上都能有所实践或涉猎,才算是一个优秀的作家。西方作家大多数都会同时运用两种以上的文体,进行创作。而在中国,这一划分比较清晰,我们经常会称一个作家为小说家、散文家、诗人、评论家、剧作家等等,好像不同文体之间不可逾越一样。
我经常听到有读者或评论家提及我的散文有小说特质,同时认为我在散文创作中,对性别隐藏比较深,如果不是特别说明,往往看不出我的女性身份。尤其在我的“乡村三部曲”第一部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中,这两种特征更为明显。或许,从具有鲜明的特征这一角度来说,我的散文创作开始趋向于成熟。我的“乡村三部曲”均以儿童视角完成,或许这跟我之前从事过儿童文学创作也有关系,当然,这也是我的创作在深入思考之后的一个体现。但我对散文的创作,依然处于不断地挖掘之中,我希望能够继续创新,突破自我。
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
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
3.虽然您生于八十年代,但您写作已近20年,出版过25本作品,发表共计三四百万字,其中包括长篇小说、散文随笔集、儿童文学作品,今年11月份也将有最新的散文集《迁徙记》在作家出版社出版,这样持久的创作力究竟是怎样保持的?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创作经历?
我的第一篇文章,是在初二的时候发表的,我记得得到30块钱稿费,尽管被父亲在邮局取后,归了公,但对我却是莫大的鼓励。我已经完全忘记发表了什么,甚至不记得是自己投的稿,还是老师帮忙,只记得那是一份来自黑龙江的稿费单。读大学以前,一直热爱读书写作,但我清楚地知道,只有通过高考,走出乡村,才能有资格去追求更美好的梦想,所以到了大学,才正式开始创作。再具体一些,是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。最初的写作都是刀耕火种,认真地抄在纸上,写错一个字,为了美观,就撕掉重写,然后投进邮筒,开始漫长地等待。不过还好,我比较顺利,第一次投稿就发表了。并在大一暑假,前往西安参加了一个笔会。因为本科读外语系的缘故,我的写作全靠自己摸索,一点一点,身边少有同行者,也缺乏伯乐,只是单纯地凭借热爱、坚持和勤奋,才走到了今天。正因如此,我才深知伯乐的重要,在自己成为老师后,遇到有写作天分的学生,总是热情地鼓励,并给予推荐发表等方面的帮助。
写作是我半生所做过的最为长久的事。因为它给予我的快乐,远远多于我所付出的辛苦。而今,它已经成为我的一个生活习惯,是我的心灵知己,是我对抗庸常人生并与之进行对话的工具;以至于我常常觉得,一周不读书写作,便觉自己面目可憎。总有人说我写作勤奋,但其实他们不明白,我是真的热爱写作这件事。当你真正地热爱,你就觉得它跟本不需要“坚持”去做,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。万事皆是如此。
《迁徙记》
4.作为老师和作家,这两个身份您都做得非常优秀,您是如何在二者之间进行转换和协调的?
我觉得二者是互相促进的关系,不需要特意地进行转换和协调。我曾有过短暂做中学英语老师和出版社编辑的工作经历。2010年9月,从山东抵达呼和浩特定居之后,也有过在艺术学院影视戏剧系教授剧本创作的几年经历,现在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进行写作课的教学。我觉得现在的状态,是我最喜欢的。因为作为作家,每日都在进行写作或者读书的思考与实践,而作为一名老师,尤其写作课老师,必然要求本身能够进行创作或者最少有过创作经历,我不认为只掌握理论而自身不能写作的写作课老师,是合格的。如果老师本身都不能创作,如何能够说服学生,让学生真正地懂得创作呢?事实上,一个作家身份的老师,对于学生本身就是一种吸引,会让学生一开始就对你产生信任,进而建立良好的师生关系,并有利于课堂的教学,和教学效果的呈现。我经常帮学生推荐他们的作品,看到有写作才华的学生,我总是特别兴奋,好像看到一株有希望的幼苗,内心涌动的想要呵护的感觉,是真诚的,浓郁的。而自身积累的发表、出版等资源,也有利于我切实地帮助学生。即便这些学生已经毕业了,但因为写作的缘故,他们依然跟我保持着联系,也会常常咨询关于写作的问题。教学相长,反过来,学生在创作中的困境,也会给予我很多的启发和启示,既调整我自己的写作,也调整我在教学中存在的问题。
5.大学老师除了教学,还有科研任务,那么,您是如何平衡教学、科研和创作之间的关系的?
我其实每天只有晚上9点到11点两个小时的写作时间,其余都在忙碌工作、科研、读书和日常琐事。每天写作也就顶多一千字,但因为成为习惯,又能坚持,所以积少成多。刚刚说过教学和写作之间,互相促进,在科研上其实也是如此。我常常在上课过程中,会因为学生的激发,而有很多灵感,比如我在课堂上有个“一千零一夜”的栏目,就是让学生讲述亲身经历的故事,而后我来引导他们,如何将这些亲身所经,变成创作素材。这些学生的故事,也会给予我很多创作灵感。我在课堂上还会设立另外一个叫“朗读者”的环节,就是给学生推荐并阅读优秀的文学作品,因为西方许多优秀的作家都会同时进行小说和戏剧创作,而我的科研重点就在小说改编及戏剧创作研究,所以我会特意对比他们的创作,并从古希腊的戏剧源头上,引领学生进行思考。所以我想,一个老师一旦弄清了教学、科研和创作之间的关系,也就自然不需要对他们进行刻意地平衡。
6.教学过程中,有没有令您难忘或是感动的经历?
太多了。
比如我设置的“一千零一夜”这个栏目,经常有学生在讲台上讲述自己难忘的人生经历时,流泪哭泣,而台下的学生,会上去给他(她)递一片纸巾,或者拥抱一下,这样的时刻,常常让我感动学生内心的单纯与美好。
每次大一新生的第一堂课,班里总有一个学生告诉我,他(她)在高中时代,曾经读过我的文字,突然发现我成了他们的老师,觉得世界真是奇妙。那样的时刻,我也会感动文字的力量,竟然能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,牵引到一起,成为师生。
事实上,仅仅看看那些学生年轻清纯的面孔,我就会感动,走在教室里,就如同看到自己逝去不在的青春时光。一次一个学生上课去洗手间,回来的时候,后门锁着,她只好从前门进来。下课后,她惶恐不安地过来,特意给我道歉;我觉得这事完全不值一提,但她脸上那种打扰了老师上课的真诚愧疚,我却感动不已。我那时想,年轻的心是多么善良单纯洁净啊!
我一直想写一本关于学生的书,我也收集了很多关于学生的素材,我相信总有一天,这本书会完成的。
【安宁简介】
安宁(本名王苹),生于八十年代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泰安人,曲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本科、文艺学硕士,北京师范大学电影学博士。已出版作品25部。代表作: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《乡野闲人》。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、第八届冰心散文奖、2009年度冰心儿童图书奖、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、第11届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、等多种奖项。作品《走亲戚》入选2015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,入围第17届百花文学奖。长篇小说《试婚》在台湾等地出版繁体版,同时在《十月》2010年第1期全文刊发。在《十月》《北京文学》《天涯》《作家》《上海文学》等发表作品400余万字,作品入选各类年选选本。现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,内蒙古评论家协会副主席。
作家安宁